2009年12月31日星期四

2010

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2009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和1月1日,在时间的长河中,本是和其它任何连续的两天没有分别的今天和明天,却被我们人为划分成一个结束和一个开始。想起西单商场外墙广告上的那句话:我们都在不停地画着一个圆圈,圆圈的终点是另一个起点。

任何一个还没有对生活完全绝望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有着完美主义的倾向。我们不希望看到自己犯错或是犯傻,不希望面对自己的不堪或是无奈,但是这些感觉却又不可避免地如影随形,一直与我们缠斗。于是日历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让我们名正言顺地找到理由,不再沉浸在自己过去一年里不堪回首的往事旧情中,然后从下一天“重新开始”。仿佛,换了一个空白的日记本,换了一本空白的挂历,生活也能变成这一张张白纸任我们重新书写,而抛弃所有已经被划乱的草稿,那些算错了的题目,未完成的证明,和没有机会写下的Q.E.D.。

但是我们又是多么需要这么一个机会,展现出我们改变生活的行动力和决心,同时提醒自己留意,时间的飞逝,岁月的脚步。

所以,我还是要免不了俗地说一句,新的一年,希望能有新的开始。

2009年12月4日星期五

尊严是我们最后的武器

昨天去学校的影院docfilms看了这个学期法国导演François Truffaut专题系列的最后一部片子,《最后一班地铁》(Le Dernier Métro)。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二战时期纳粹德国占领中的巴黎,仍然在剧院里正常工作的人们关于生活、爱情和反抗的故事。剧院的主人Lucas是犹太人,为躲避德军残酷的搜捕,只能躲入剧院的地窖,而把管理权交给了他的妻子,同时也是首席女演员的Marion。而在排演新剧目的过程中,Marion又和新来的风流倜傥的男主演Bernard之间产生了相互爱慕之情。最终,德军战败,在八百多天的地下室生活之后,Lucas重见光明,继续掌管剧院;在最新的一部话剧成功上演之后,Marion同时牵着Lucas和Bernard两个人的手谢幕。

在这部电影中,让人感兴趣的不仅仅是女主人公Marion地上地下的两段感情(在这里,情人在地上,丈夫反倒躲在了地下,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其他所有人都以为Lucas跑出法国逃难去了),还有影片中无时无刻不在展现着的一个问题:法国人民在自己的祖国被敌人侵占、生灵涂炭的时刻是怎样生活的?

在巴黎,没有上战争前线的普通人们,依然过着普通平常的生活,做着自己的工作。人们依然赶在最后一班地铁之前,来到剧院欣赏艺术,在艰苦的时光中享受难得的快乐。剧院里的人们也都兢兢业业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Lucas虽然身处地下,仍然通过废弃的通风管道倾听着头顶上舞台上的排练,并不断趁Marion在晚上来看望他的时候向她提出改进意见。

但是,在看似平常的日常生活中,无声的反抗也是无处不在的——在影片的一开始,接孩子的母亲看见一个纳粹士兵拍了她孩子的头一下,便对孩子说,我们过会儿去把头发理掉。纳粹的官员,“戏剧评论家”Daxiat前来对剧院进行审查,临走的时候剧院打杂的老头Raymond把他叫住,拿来两支鱼竿,告诉他说,在法国我们管这个叫做deux gaules(谐音就是de Gaulle)。Bernard来到酒吧前台存自己的帽子,可是当他看到柜台上放满了纳粹军人的帽子,立马转身就走...在这里,没有激烈的反抗,却充斥着无声的战争。平凡的人们用这种有尊严的生活方式告诉他们的敌人,你们可以侵略甚至占领我们的国家,但是你们无法征服我们的人民。

躲在地窖里的Lucas,每天只能通过收音机、报纸和图书来了解外面的世界,但他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谎言——对犹太人无端的诬蔑和诽谤。这和现在、此时此刻,我们的国家和人民所正在经历的,又是多么的相像呢!我们难道不是也时常感觉到,国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绑架了吗?面对这种无孔不入的侵略,我们都在思索,出路何在?我们能做些什么,才能改变这个社会?这部电影似乎暗示了一个简单的答案——有尊严地活着。或许不必揭竿而起,或许不必血腥冲突,每个普通人都争取过有尊严的生活,就是最好的反抗。尊严,也就是你我每一个普通人面对步步紧逼的残忍时最后的武器。有良知的人们把它当作底线,丢掉尊严附和上去就等同于同流合污。太多人的尊严遭到了无理的践踏,于是,扔自制燃烧瓶者有之,站在自家房顶上自焚者有之,冒着被判故意杀人罪的危险手刃强敌者有之,冒着被强行送进精神病院的危险喊冤鸣屈者有之。人的本性是极端自私的,要无助到什么程度,才会把自己的生命都押作赌注,去进行一场早已知是不公平的博弈。在一个荒唐的时代,连捍卫自己的尊严都有可能要搭上性命的代价。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如果它多数的人们仍然有渴望过有尊严的生活,那么这个国家的脊梁是硬的,它不会被摧垮,无论试图破坏的力量来自外界还是内部。如果一个国家的大多数人内心沉默了、屈服了,反而去迎合剥夺自己尊严的力量,对物质、权力、欲望的追求取代了对尊严的渴望和捍卫,那么这个国家无论看上去有多强大,也是脆弱而不堪一击的。

再回到电影。这部电影另外一个吸引我注意的地方是其女主演是Catherine Deneuve。据说曾经有人把她称为那个时代“法国最美的女性”。以前知道有这么个人,是因为在我看过并且很喜欢的好几部Jacques Demy的法语音乐剧电影里,她都是主演。看到这部电影里她的形象,我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以她的那种气质,扮演Evita最合适不过了,恐怕远比麦当娜还要出色...

提到此人,还不能不提一提她的亲姐姐,Françoise Dorléac。一直觉得,她比妹妹Catherine还要漂亮。
两姐妹在Jacques Demy的音乐剧(我的最爱之一)Les Demoiselles de Rochefort中也是扮演一对姐妹,在片中她们的歌唱和舞蹈都让人如痴如醉。可谁知,就在拍完这部片子之后,姐姐Françoise去机场赶飞机,开车在法国尼斯的高速公路上出了事故,汽车翻滚起火,她不幸身亡,当时只有25岁。她甚至都没有赶上Les Demoiselles de Rochefort的首映式。而她的妹妹,却一路大红大紫,成为了国际一流的影星。命运就这样夸张地,在两姐妹身上,向我们展示了它终极无情的一面。终极的天堂,终极的地狱,原来竟可以相隔如此之近,近到连亲姐妹都可以被远远地抛到两个极端,不由得让人唏嘘。